2014年7月9日,十堰新均县,新县城里一栋栋二层小楼紧紧相连,很多移民把一层改成了底商。
一马平川的土地上,是一畦畦鲜绿的麦苗,还有一片片金黄的油菜花匍匐在远处的山脚下,汉江水从家门口流过,他们用瓢舀起水喝,“有种甜甜的味道”。
这是很多沿江而居的十堰人记忆中的故乡。
50年来,丹江口水库大坝从初期建成的162米,加高到176.6米,移民线从最初的157米调高至172米,几代十堰人背井离乡,走上迁徙之路,为建设和保护南水北调中线工程的水源地——丹江口水库,他们作出巨大的贡献。
王朝礼和王瑞权父子俩,在四十年里迁徙了两次,两次都与水有关。
迁徙
头发已经灰白的王瑞权仍记得,五岁那年,随父亲王朝礼从襄阳坐船顺汉水而上,回到老均县城外何家湾村。
老均县是从有着几千年历史的老钧州更名而来,随着丹江口大坝的落成蓄水,永远沉睡在了丹江口水库水底。
那一批,跟他们一样成为移民的,包括丹江口市、郧县2个县市,动迁移民28.7万人,其中外迁安置9.1万人。
“这是国家工程,搬走没的说。”更何况王朝礼还是村里的团支书,要带个好头。
王朝礼和妻子领着孩子,带着不多的行李铺盖,遗弃了简陋的家具,乘着木筏船,顺汉江而下来到了襄阳的宜城县流水公社。
同样从老均县搬迁到宜城县流水公社的,还有当时只有13岁的辛喜玉,几十年后,已是全国人大代表的她回忆那段岁月,仍记得过去的艰苦。
40年后,王瑞权也作出了和父辈们一样的选择,搬。
迁移宜城11年后,1979年王瑞权高中毕业,因为身体单薄难以承受繁重的农活,他重归父母一直牵挂的故土——丹江口。当时,他不会想到,他将再次面临搬迁。
1993年,王瑞权用做油漆工积攒下的钱,加上两万元贷款,开办了丹江口第一家民营食品厂,他特意把家和厂址都选在了父母曾经铸造大坝下水区的汉江右岸,他想像小时候一样,让亲切的汉江流经家门口。
就在他的食品厂盖到两层时,他看到一行人在河岸边上拿着仪器在测量,这是长江水利委员会的工作人员在对南水北调移民淹没实物的调查。
他们来到王瑞权的食品厂,“以后这里要搬迁,就不要再建了。”原来,丹江口大坝要加高,而王瑞权的家正在大坝加高施工通道要经过的地方。他为之让路的丹江口大坝加高工程将大坝从160米提升到176.6米,十堰市为此动迁移民18.2万人,其中外迁7.7万。
但拆迁时间并不确切,他曾侥幸地想也许不需再搬,可心里还是不安,尽管年年盈利,却一直不敢扩大生产。
王瑞权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。2005年,政府对他的食品厂下了拆迁令。“这是国家工程,个人不可抗拒。”王瑞权沿袭了父辈当年的思想,甚至没有考虑到食品厂的补偿标准,就在搬迁协议上签了字。
虽然直到2003年,国务院才对丹江口地区正式下达停建令,2009年,丹江口大坝加高工程大规模移民启动,但早在1990年,湖北省就开始做前期工作,严格控制设施建设和产业发展,长江水利委员会开始进行大型实物指标调查,以此为移民补偿依据。
将近20年里,库区为丹江口大坝工程以及南水北调工程作出了巨大的贡献。
农村里,路不再修,房不再盖,连树都不能栽,大部分农民住在低矮的土坯房里,甚至有些房屋成了危房,一下雨,四处漏雨,乡镇干部就紧张起来,怕屋倒砸到人,而一些村的企业相继关停或搬出。
很多农村的房子是土坯房,不敢翻新,一些人家的小伙子相亲,女方吃顿饭,看看房子,就黄了。
融入
库区居民所作的贡献未被忘记,因此,在正式启动移民工程伊始,如何妥善动迁就被作为当务之急,移民政策十分优惠,政策最大限度向移民倾斜。
因为时间紧任务重,情况复杂,很多参与移民工作的基层干部,甚至不愿意回忆这段往事。大坝加高工程移民工作中,湖北省七名干部牺牲在移民工作前线。
7月10日午后,九仙观村的空气翻滚着热浪,孩子们躲在院墙的阴影里玩耍,小卖部门口,老人们围着小桌打扑克,消磨午后的炎热。村里的一处高地上,红瓦白墙的独栋二层小楼整齐排列,宽敞的水泥路一直铺到每栋楼门口,成排的小楼中心是配置了乒乓球台、篮球架的休闲广场,这是九仙观村唯一的广场,让当地村民羡慕不已。
这里是移民安置点,集中了郧县红桥村搬来的92户384人,而这也是原红桥村支书陈贵先带着村里移民去武汉、荆门等地考察10余次的最终选择。
2010年10月14日,陈贵先一家从十堰郧县搬迁到襄阳南漳县,这是他第二次搬迁,对比两次移民,陈贵先明显感到,现在的移民政策比父辈那个时候好多了,“更人性化,有更多自主选择。”
移民关心的问题还有安置地点,不同于过去都由政府看点、决策,丹江口大坝二期加高工程移民,湖北省库区政府组织移民亲自参与选点,房屋设计的图纸要移民亲自过目、修改,并定期到安置点监督施工,最大程度满足移民意愿。
“移民背井离乡不容易,什么都要给最好的。”南漳县移民局局长贾方云说。
当初,为使房屋户型设计符合移民的生活习惯和要求,南漳县政府先后四次带着图纸到郧县征求移民的修改意见。
搬迁快四年了,陈贵先一家开始融入异乡的生活,尤其是两个儿子先后娶了当地的媳妇。
2010年10月,十堰郧县红桥村的移民启动搬迁时,陈贵先的儿子陈艳双刚好大专毕业,在等待搬迁中,错过了应聘教师、公务员的最佳时机。
刚到南漳县,陈艳双也经历了最初的不适应。“找工作没人提供信息,也不知道哪里招工,去哪儿都感觉生疏。”陈艳双和十堰的朋友、同学的联系也少了,“偶尔通过QQ状态和空间里的照片,了解到他们的近况。”他说。
可是,四年后,他已经安心于异乡的生活,觉得南漳似乎和故乡也没有太大差别,尤其是收获了爱情和自己的小家庭后。落地南漳县两年后,陈艳双在涌泉工业园找到一份组装电动车的工作,现在已是流水线的“线长”,每个月有2000多元的收入。
在工业园里的同事中,他建立起了新的朋友圈。更重要的是,他在工业园结识了现在的老婆,两人去年结婚,今年6月,他喜获女儿,当上了父亲。陈艳双对生活感到很满足,“在哪儿都一样,陪在家人身边就好。”他开始规划着,通过学习转到公司自己喜欢的管理或销售岗位上。
23岁的陈俊秋,对九仙观村充满了好感。和父母刚搬到这里来时,他们觉得这里的土地没郧县的好,闹情绪,不接受土地,不种菜不生产,也不和当地人往来,结果吃菜成了问题,而好心的当地人,就悄悄把菜放在移民的家门口。
“当地人对我们挺好的。”陈俊秋说,这件事让他转变了对异乡的看法。
今年初,他在村子租了厂房,养起了肉鸽,仅上半年,他就卖了7万多元钱。
100对鸽子一年赚一万块,一个人一年养1500对比较轻松,这个刚23出头的小伙子,嘴里是一串串数字。“很多村民来参观我的肉鸽,我技术成熟了,就带着村民一起养。”陈俊秋有了更长远的打算。